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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豆怎么也没想到，一场交通事故，竟然让邂逅的两个人产生了情愫，这来龙去脉还要从头说起。老豆养了一群狗子，大大小小的，足有二十条。有黑狗，有黄狗，还有花狗。他分别给起了名字，黑蛋，二饼，花脸，大壮…这些狗子，以前是有主人的，但是如今都被老豆尽收麾下。它们白天的时候四处撒欢，到了晚上，就分别在两处地方，老豆特意为它们搭的狗屋子里睡觉。论起辈分来，这些狗子有的是孙子孙女辈分的，有的是父母辈分的，还有爷爷奶奶辈分的。好事的人问老豆：”你养了这么多的狗，是想以后杀了吃吗？”老豆苦笑着说：”唉，别提了！”好事的人摸不着头脑，不晓得他这句话的意思。老豆呢，平时是一个木讷的人，八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，所以，也就不想过多地去解释。老豆今年四十有二，在这里待了足有三年。当初老豆乍来这座城市的时候，去一家保安公司应聘保安。他圆圆的脑袋，胖乎乎的身材，不足一米六的他像个球一样滚到招聘的摊位前。招聘的是一个小姑娘，她上下地打量他：”我们是招形象保安…”言外之意是老豆不够格。老豆碰了钉子，寡言少语的他感觉脸上发烫，像做了啥丟人的事儿似的，就赶紧打算脚底下抺油，开溜。这时候，坐在小姑娘旁边的一个中年人突然发话说：”师傅先别走，我还有一个项目，正适合你干呢，咱坐下唠唠…”事后老豆才知道，中年人是公司的副总，待人不错。老豆的岗位是在一片拆迁后的废墟上。搬来一个活动铁皮房，就成了安身之处。老豆每天都要按时巡逻，提防有人开着垃圾车在这里倾倒垃圾。这份工作一干就是三年。老豆的家在千里之外一个偏僻的山村里，上有三个姐姐，他是家里的老小，至今打着光棍儿。父母没读过书，不识字。老豆生下来的时候，正是秋天里各种豆子成熟的季节。成熟后的豆子，躲在饱满的豆荚儿里，如一个个顽皮的小孩子。老爹说：”嗯，就叫豆子吧。”老豆是家里唯一的儿子，父母指望他传宗接代，但是至今老豆还是单身。对此老豆十分地羞惭，感觉愧对父母，辜负了他们的一片苦心。父母对此也是着急上火，却也奈何不得。他们指望孩子能有些出息。他们养了鸡，可以下蛋。养了狗子，可以看家。养了猪，长肥了可以杀了吃肉。唯独养了儿子，却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。当初两个老人盘算得挺好，三个女儿出嫁的彩礼，足以搭兑儿子娶媳妇的费用了。只是人算不如天算，大女儿在十七岁那年，走山路摔成了跛子，能嫁人已经是不错了，还要求什么高彩礼呢？另外两个闺女，模样还周正。只是出去打了几年工后，找了外省的后生。租个房子就同居过起了夫妻生活。唉，女大不由娘，没法子呀。老豆的工作很轻松，闲的时候多，忙的时候少。这片废墟以前是一个村落，村里的人家在拿到一笔丰厚的拆迁款之后，就各奔东西。有些人家看门护院的土狗，因为模样不中看，就被遗弃在这里，让它们自生自灭。狗子的主人让它们自生自灭，老豆却不忍心让它们自生自灭。唉，他叹了口气，在心里埋怨那些狗子的主人们。幸好附近有一个中年妇女，家里挺趁钱的，遇见了这种事儿，就每月按时送来五十斤狗粮。她说，人活一世，狗活一生，人也好狗也罢，活着都不容易。狗子们吃完了狗粮，老豆就天天到附近的一所技师学院，捡剩菜剩饭，来捱日子。人活着不易，狗子活着也不易。这一阵子，接连不断地有狗子死去。一只小黄狗在马路边上被车辗死了，那血肉横飞的场面让老豆不忍直视。没过两天，另外两只小黑狗又不明不白地死了，直到现在，老豆也没明白是咋回事。今天，是老豆最不开心的一天，那只最老的狗子，小狗的祖母，也口吐白沫，抽搐着死去。这只狗子陪伴了老豆已近三年，非常懂事，有了好吃的食物从来不舍得吃，都是让给子孙后代们。老豆就感叹，母性真是天生的哦。狗子们不开心，老豆也不开心。在不开心的日子里，不开心的事儿就一件接着一件地来了。不开心的老豆遭遇了交通事故。那天晌午，老豆骑着新买的电动自行车，去技师学院捡剩饭剩菜。在一条马路的转弯处，被一辆逆行而来的三轮车撞翻。摔倒后的他膝盖被豁出一个口子，殷红的血液不断地从伤口处涌出来，裤子也湿润了一片。一阵麻木过后，就火辣辣地痛疼起来。老豆抹了一把血迹，凑到鼻子上嗅了噢，一股腥腥的生鸡蛋的味道。这让老豆想起小的时候，每天早上，老娘都要给他冲一杯生鸡蛋水喝。对，就是这个味道。从前，对于老豆照顾流浪狗这件事儿，有些人曾夸赞过他，说他是个好人。老豆给自己下的结论是，我算不上是一个好人，但是我敢保证，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坏人。可是今天，老豆打算做一次坏人。他故意在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，身体做出无法站立的样子：”完了，完了，我的腿摔断了！”对面的人不吭声，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着了，一时间心乱迷糊，不知道如何应付。这是一个三十大几的女人。乍一看，眉间的一颗大黑痣，在扁平而粗糙的脸上显得很突兀。她骑辆环卫工人专用的三轮车，车厢里放着大扫帚和小条帚，还有盛垃圾的簸箕等一应物件。老豆黑着脸说：”你打电话报警吧，让公家的人来评评理！”女人自知理短，面露怯色地说：”大哥，都怨我，我跟你去诊所看看吧，药费我出…”女人又说：”我认识你哩，你就是旁边那个看场子的保安…”老豆气哼哼地说：”我也认识你呢，你就是天天在马路上干活的保洁。”老豆就嚷嚷着：”我这腿摔成这样了，至少要休息一个月，误工费你得出！”平时话少的老豆，今天却突然冒出这么多的话来：”先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，再淸理伤口包扎好，再做个CT看看伤着骨头了没…”突然，老豆不说话了，他的眼睛注视着一个方向。在女人那辆三轮车的车厢里，一只小黄狗蜷缩在那里，正在发抖。老豆就好奇地问了一句：”哎呀，你干活还带条狗出来？”女人说：”大哥，不是那么回事，前几天在马路边上捡了这么条瘸腿的狗。我中午不回去吃饭，没人照顾它，就放在车厢里了…”把狗子吓成这样，老豆感觉心里一沉。老豆不说话，想想自己，为照顾这些个流浪狗，费了多少的心思。自己也不求什么回报，只是图个心安罢了，没成想这女人也有这副心肠。此时的老豆改变了主意，对女人挥挥手说：”你走吧，我这伤不碍事的，包扎一下就行了。”女人说：”大哥，药费我出…”老豆说了声：”不用了！”骑上车子就走了。老豆就是这么个人，乍开始说几句气话，等到气顺了，也就不再去追究什么了。第二天，女人买了些水果来探望他。一来二去的，两个人就熟络起来。从女人那里，老豆了解了她的身世。她的男人前几年生病去世了，留下一个正上初中的男孩。家里不富裕的她，只好出来找份活儿干，以维持生计。女人对老豆说：”当时你开出那么一大笔的费用，可是把我吓坏了，我得干多少天的活才能挣出这些钱来呀。”老豆就嘿嘿地笑。女人说：”大哥，你是个好人呀。”老豆说：”你也不孬呀，挺好的。”女人听了老豆的话，脸上就露出羞涩的笑来。老豆突然感觉到，这个不漂亮的女人，其实还挺受看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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